“苦夏三分虚,立秋‘贴秋膘’。”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反倒吃啥都没味儿了。每每赶上立秋,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姥姥给我们贴的“秋膘”。
我从小长得瘦,每逢立秋,姥姥总是把自家养的老母鸡炖了,小火慢熬,老远就能闻到鸡肉汤的香味。第二天再往汤里放几块土豆,姥姥把本来就不多的鸡肉块偷偷埋在我的饭碗里,骗哥哥吃土豆。
姥姥生了5个孩子,除了一个女儿都夭折了。女儿结婚的时候,姥姥就跟着来到了村里。姥姥从来不服输,遇到难事,她总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咬咬牙就挺过去了。”那时,父母都忙,照顾我们兄妹的活就落到了姥姥身上。记忆中姥姥常年扎着围裙,从清晨忙到黄昏,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春天到了,榆钱盛开,我就和哥哥一起爬上老榆树,捋一把榆钱,塞进嘴里,越嚼越甜。等到把榆钱装满篮子回家,姥姥就把榆钱洗干净,用一丁点儿油在锅里炒一下,再将玉米面用水搅拌均匀后摊在上面,将锅盖盖严,用湿抹布围上一圈,等到热气冒得差不多了,榆钱饭也就好了。姥姥的手艺总会引来我们兄妹的赞叹声,这赞叹充满了那个年代的生活,也仿佛驱散了当时的贫穷和窘迫。
端午清晨,姥姥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一大早就开始行动,用东拼西凑的彩线搓捻成绳,系在我的手腕上。门上挂着艾蒿和红纸折成的葫芦。姥姥把剥好皮放好糖的粽子端到我眼前,旁边还躺着一颗又白又嫩的水煮蛋,日子仿佛是过年。
每逢夏夜,屋子里闷热得不行,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细碎的枝蔓和那些来路不明的爬山虎撞了个满怀。姥姥拿一把大蒲扇扇着风,我们兄妹几人围坐一圈,姥姥就给我们讲“小话儿”。讲岳飞和罗成。姥姥虽然不识字,但她很会讲故事,一直讲到月亮隐去。
小时候觉得姥姥是个怪人,总是唠叨我们要节俭,吃饭连一个饭粒也不能掉,一个暖壶用了十几年还要用。可对于外人,又特别舍得。一次,一个南方来演杂技的人病倒在村子里,姥姥用好饭好菜给他将养了半个多月,直到他病愈离开。后来,姥姥带着全家人吃了好长时间的稀饭咸菜。
姥姥活了96岁,姥姥走的那天,正赶上立秋。办丧事的那几天除了姥姥自己沉默,其他人都在喧哗,大人们说这是喜丧。初秋的夜,明月高悬,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而我,趴在没有姥姥的被窝里,哭着哭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在失去姥姥的那个初秋,我的童年也似乎随着姥姥的去世悄然结束。
离开家乡到县城再到省城,每逢立秋,姥姥贴的“秋膘”一直在我的身体里窖藏,长进了生命。每每想起,总能回忆起姥姥的味道,又似乎,重新回到了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