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个老警了。
这些年,断断续续见证了不少警察的牺牲,警察与家人的生离死别。我第一次见到警察牺牲,是在铁岭。那大约是1998年元旦前后。
这个人叫杨柏奇,转业军人,50多岁了,当了20多年警察。因为人热心,百姓求他的事从不耽误,人称“杨快腿”。那年冬天,他在抓捕歹徒中胸部连遭重创,造成急性胸腔大出血,导致呼吸衰竭而牺牲。
我去采访时,去过他那个低矮的小平房,他的妻子,还有两个女儿,目光呆滞,让人不忍直视。我也去过他牺牲的地方,地上的血已被人用冰土覆盖,但残留的血迹,还能看出一个人歪歪斜斜向前追赶的痕迹。一个人得有什么样的精神力量和敬业勇气才能迈出那十几米的距离?
老杨生前养过一条狗,据后来铁岭的战友说,老杨死后,那条狗不吃不喝,饿死了。
再说一个印象深的烈士。
他叫吴国林,牺牲时48岁,是兴城市公安局双树乡派出所的一名民警。这是一个农村派出所。
2005年11月,吴国林在乘车返回派出所的路上,一辆出租车突然快速超车拐到吴国林的车前,在两车相错时,吴国林发现出租车内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一名男子用左手揪着女司机的头发,右手握着手枪,枪口顶在女司机的头部。吴国林下车奋力解救被劫女司机,与持枪歹徒殊死搏斗,壮烈牺牲。
在老吴遗体告别仪式上,前来送行的群众有几万人,他们当中有被子女搀扶的八旬老人,有被父母牵领的3岁孩童,有天没亮就动身的群众,有步行了20多里山路的乡亲。4000多辆出租车自发地组成送别车队,为英雄送别。
那一刻,同样作为警察的我突然间明白了这个职业的意义。
那一年,老吴的父母因患病刚刚接连去世,孩子在上学,妻子下岗,靠织毛衣为生。那一年,吴嫂想花200元给他买一件羽绒服,他说:“我穿着警服就行。”
老吴的儿子叫吴磊,从那一刻起,少年时积累的对父亲不管不问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他突然明白了父亲的价值、警察的价值、人生的价值。他后来考上了警校,毕业后做了一名刑警。这几年,我们偶有交往,言谈举止中,我突然懂得了警察血脉不经意的传承,那是一种默默无言的精神,无法言说,只可意会。
还有烈士梁大勇的父亲,70多岁的老人患有脑血栓,可听到儿子的名字时,马上就哭了出来。老人眼里的思念和无助是用什么样的语言都表达不出来的。那时,我的泪水也猝不及防。递给老人一张面纸,握着他的手,想给他一点力量,自己的泪却不断落在他的手上。
每每这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说:“我代表所有穿警服的兄弟姐妹,向你们敬礼!感谢你们的坚强!”话没说完,我那不争气的泪往往就“唰”地一下夺眶而出。我和他们相拥而泣。我的敬礼发自内心,只是因为我见证过他们的伤痛!
我们是幸福的,因为我们活着,还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让我们更好活着而付出自己的生命。对逝者最好的纪念就是好好活着,希望所有英烈的家属都能怀着思念,善待生活。
(作者单位:省公安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