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公公住院,一个病房三个病友,他们夫妻之间爱的表达方式,让我记忆犹新、念念不忘,或许这就是中国人含蓄又另类的表达方式吧。
门口床位的老爷子是一位国企退休干部,已年过七旬,即使生病也很注意自己的仪表形象,不打针的时候他利用塞到病房的广告纸叠了好多垃圾盒,废物从不乱扔,连吐痰都是转过身咳到卫生纸里再扔掉,和我们聊天时态度特别温和。不过老太太一出现,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老爷子绝对是个权威派,每次见面都要互相打嘴仗,直到把老太太气得拎包就走。那边老太太一出门,这边老爷子立刻就沉默不语了。等到闺女来了,老爷子一个劲地催促闺女赶紧打电话问问老太太是否安全到家,手头鼓捣着老太太送来的东西,嘴里还不停念叨:“告诉她不让她来,不让她来,腿脚不好使,大雪天的,非得跑一趟干吗,这些东西楼下都有得卖,也没啥吃头儿,非要送!一个心眼儿!”闺女边听着边把自己带来的食物也都摆到了小饭桌上。我看见老爷子动筷最多的俨然是老伴儿送来的被他话里“嫌弃”的饭菜,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分明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中间床位是一名中年男子,男人内敛,女人健谈。因为病情的原因男人不时会陷入昏迷状态,在男人又一次陷入昏睡状态中我得知男人已经时日不多。两个人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剩个年岁高的老人陪着马上要中考的孩子。女人没有替班,一个人白天黑夜地照顾男人。我偶尔会在女人出去的时候帮着照看一眼吊瓶什么的,男人在清醒的时候会笑一笑表示感谢。在男人又一次昏迷后,女人禁不住泪流满面:“我真羡慕那些争吵不断的夫妻啊!吵到老也行啊!我俩结婚快二十年,没吵过架,没红过脸,相敬如宾的,可现在……”我沉默了,不知如何安慰她。男人在尚能控制情绪和疼痛时停留在女人身上的眼神里满是眷恋,他也会在女人喋喋不休诉说他们的过往时害羞地笑着。可更多的时候我见到的却是女人不在时他被病痛折磨得咬牙切齿的表情,眉头紧锁,面目都有些扭曲,抑制不住的呻吟低低地发出来。可是在感应到女人要回来时他立马将所有痛苦都掩饰起来,在偶尔能回应女人一两句话时他都会“嗯嗯”地回应着。
临窗的床位是我公公。这次他是因为高烧不退引起肺部感染住的院,炎症消得慢所以住院时间有点长。他在病床上担心婆婆在家干活,打电话一个劲地叮嘱:“仔猪料在东屋,母猪料在西厢房,袋子沉别自己拿,小心把腰闪了!”稍微好点时坐起来看窗外,晴天就念叨:“你妈自己撩草帘子也不知道行不行?”阴天就念叨:“要是下雨你妈自己苫苞米得费劲儿。”吃饭时就念叨:“这手擀面可没有你妈擀得好!”到了晚上还得念叨:“你妈晚上自己住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怕,大门能不能记得锁……”
老一辈人也许身处的环境和耳濡目染所致,爱从来都是体现在行动上,很少用语言来表达,可是你能说那爱比现在年轻人挂在嘴边上的爱少吗?那一丝一缕、一点一滴都是爱缠绕、爱浇灌的啊!
(作者单位:北镇监狱)